我认为最配得上“反智”二字的,是“人定胜天”这个词——就是传说中那种“有恒心有毅力,你就一定会成功”的鸡汤。
虽然鸡汤很美味,但它似乎不怎么管饱。不然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充斥着可以榨出石油的大豆,散发着天然气的桂花和结出人民币的果树了——这可都是人民最深切的需求呀。
【一】
人常言是药三分毒,没病别吃药。对于这个观点,你问我是支持还是不支持,我当然是支持的。毕竟谁不希望未来人类再一次进化?比如癌症患者可以用意志力杀死体内癌细胞,尿毒症患者可以自己长出来一个健康的新肾,即便是刚截肢的人,只要每天早上六点对着太阳扭动十分钟自己杨柳般的腰肢就可以打破新的世界赛跑记录。
今年年初一的时候,我和刚从药房开完药的二伯坐在爷爷家百无聊赖的看着春晚回放,正看到小鲜肉登场我流哈喇子的时候,电视突然关了。
“你这学期又没去上课?”
“是的.....没去上课。”这个问题十分巧妙,暗藏杀机。我含糊地回应着。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啊?听说是因为心情不好?”——我扭头对二伯佯装尴尬一笑,将视线转移到了地板上,试图让他知难而退。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你二伯,咱俩之间有什么说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不去上课啊?”
“没什么,和去年一样,躁郁症。今年又复发了,最近在服药治疗。”
“你就是心态不好,自己不调整调整心态,谁能帮你?就知道吃药吃药,这和吸毒有什么区别?你与其依赖药物还不如出去跑跑步!心情自然就好了!”——我刚才一定是脑交了哈士奇,提什么不好非要提吃药,于是我只能微微点头,说二伯说的对,确实不应该吃药。
然后我放在桌子上的药,被一把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二伯的眼神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慈祥又热切——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这不是我二伯,而是一只二哈。
我感觉自己从智商层面,一定是被侮辱了。我慢悠悠的走向了二伯放在桌子上的药,小心翼翼的将他也放在了垃圾桶里面——我的药你可以丢掉,但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垃圾桶里,他会孤独的。
“那是我治糖尿病的药!你怎么可以丢掉?那是治病的药!”
“糖尿病是病,躁郁症就不是病?都是疾病,凭什么躁郁症吃药就是依赖药品?我也是按你的逻辑办事呀”——看着刚刚还推崇不吃药大法好的二伯此刻因为自己药被丢掉而恼火,我觉得有点好笑。
大家明明都知道吃药要按规矩来,可是为什么对精神类的药品抵触就这么大呢?精神病也是病,凭什么就不能吃药了?又凭什么吃药就意味着依赖,依赖就意味着越吃病情越严重?我想不明白,人类的心,还真是难以理解。
【二】
小张是大院里的一个笑话。年轻的时候本来长得不赖,人也蛮机灵,不少女娃子都喜欢他,他也有个不错的女朋友,没事干就两人手牵手在公园里你侬我侬的散步,我这种单身狗看到只有羡慕的份。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没在公园里见到他和女朋友的身影,江湖消息说他被女朋友带绿帽然后精神失常了,现在已经被关到精神病院了。
后来在家门口的小广场上,我看见有个人手举得高高的,一脸虔诚的望着蓝天——那时候是七月份,吐鲁番最热的时节,别说在阳光下暴晒了,就算是出门买个雪糕我都会在阳光的凌辱下现形。
“我说你没病吧,这大热天的,在太阳下这么折腾自己,手举这么高干啥?举太阳呐?”
“你这小屁孩懂什么,我这是在举轮子,锻炼身体!你看,我的身上都出汗了,不能和你聊了,精神一涣散轮子就会滚走的!”——看着他一脸虔诚的样子,我没好意思告诉他就这鬼天气,就算在地上躺二十分钟也会浑身湿汗。
轮子事件,使他成为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真正让他“出名”的事情,是他那奇妙无比的宿舍——如果说宿舍内部的用具摆放,是乱的无法直视,那那股从门缝里挤出来的丝丝恶臭,只能被称作迷醉。
听说当时单位组织宿舍安全大检查,三个大老爷们毫无防备的打开了他的宿舍门,然后就毫无防备的被立马熏出宿舍作势呕吐,吐完后第一句话就是——我靠里面是不是死人了,味道怎么这么冲!
最后三个人抽签,派了一个倒霉蛋进去检查——倒霉蛋深吸一口气然后冲入房间,飞快的检查了屋子然后夺门而出,然后告诉大家“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水盆里泡的发臭的内裤,和长毛的方便面,最可怕的是口杯里还塞着臭袜子”,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小张还是有点厉害的,毕竟忍受力超强。
其实小张不是没有家,他的家人就在本地,可是自打他从精神病院回来,就被赶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去过。
现在小张抱着国企的铁饭碗,每个月领着三千元的工资,倒是不愁吃喝,只不过那恶臭的宿舍和那副痴呆一样的面目,让他孤独到没有任何朋友。
人们常说,小张当时就是被吃药吃坏了脑袋,本来多正常的一个小伙子,到精神病院呆了几个月,咋就疯了呢?要不是那些该死的西药,这孩子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
但谁也不会知道,其实小张刚刚出院的时候,已经正常了,轮子事件之前,我还在操场上和他一起散步过,我问他现在状况怎么样,他告诉我病情基本康复了,医生建议他继续吃药巩固治疗防止复发,不过家人死活不同意,因为认定了吃药会把他越吃越傻,最后变成一个白痴样——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摆脱了药物“摧残”的小张,最后却变成了真正的“疯子”,不过我想,真正白痴的人,不会是小张。
有时候我也在想,究竟是药把人变傻了,还是人把人整残了。问题的答案,早有定论,可是这样的定论,又能为几人所理解?
【三】
有人曾经说过,在黑暗里的不断探寻,最终会让我们变得更加睿智,对于这点,我深表赞同。对于刚开始服药的我来说,嗜睡让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里能睡二十个小时。睡觉的过程中,我面对的就是黑暗,在这样的黑暗当中,我不断的摸爬滚打,最后终于发现——觉睡多了,会浑身酸痛。
这种感觉是非常糟糕的,走起路来,我都感觉腿发软,使不上力气,就像踩在棉花里一样。几乎一整天都会沉浸在瞌睡的状态当中,无法自拔,只感觉自己虚度光阴,罪大恶极。
复诊的时候,我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医生对面:
“梁医生,我嗜睡。”
“你现在嗜睡也没办法,药物的反应就是这样子,两害相权取其轻,嗜睡也总比躁郁好”
“可是医生我嗜睡怎么办啊,一嗜睡我就浑身无力,我越睡越焦虑心慌,我所有的时间都在睡觉,虚度光阴,我不知道我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如果这样子活着那我还不如去死。”——我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医生,一字一咬牙的说到。
“你把齐拉西酮停了吧,换成利必通,碳酸锂换成德巴金,晚上睡觉前吃这个奥氮平,配上这个安定,但是我还是得给你加药,不然你的情绪根本稳定不下来” ——望着眼前的一大滩药,我苦笑了两下,喝了口水,终于还是把药片吞到了肚子里。
冬雪慢慢褪去,绿色慢慢出现在了视野里,是的,夏天到了。但我还在一天四顿的吃药,药量还是与从前一样没有改变,而我取药的时候,也不用再仔细分辨手里的药究竟是哪一种,随手一摸,就能分清这是奥氮平还是地西泮。
不知道是春困的时节已过,还是我已经渐渐耐受了药物的反应,此时的我,再也没有从前那样嗜睡。每天按时休息,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看书。与那额定的药量一样,生活的安逸又平淡。
生活总是会给人惊喜,终于在一天夜里,我突然醒来,然后迷迷糊糊打开冰箱,抱起冰酸奶一顿灌——舔完最后一层酸奶皮,我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抑郁终究还是引起了焦虑障碍。
那天晚上我坐立不安,不断扭动着身体变化各种姿势,但我就是感觉心慌,呼吸困难,感觉像是一边跑步一边有什么东西把我的鼻子堵住似的,我干脆放弃了挣扎,翻出了吃剩的几片安定把自己撂倒在床上,宛如一头幸福的死猪。
后来有一天,焦虑又发作了,凑巧那天我家二哈的狗粮也吃完了,于是我决定忍着焦虑去给蠢狗买粮食——但那天出门前,我做了一个非常傻逼的决定,为了保护家具的安全,出门时我毅然决然的把二哈也带走了。所以我最后顶着大太阳,徒步四公里,扛回家了一袋二十公斤的狗粮,因为所有的司机看到我身旁的蠢狗,都自动过滤了我的存在。
回到家后,我惊奇的发现一件事情,就是之前发作的焦虑,居然消失了——我看着二哈,二哈望着我,露出了一副傻逼兮兮的笑脸,那天晚上,我给他煮了个大鸡腿。
从那天开始,每天中午吃完饭休息一会,我都会去出门运动两个小时,来缓解自己的焦虑情绪,不得不说,运动这种方式,真的能很大程度上缓解焦虑带来的困扰。坚持了几个月,焦虑的情况就渐渐越来越少了,需要说明的是这几个月中,我始终坚持定期复诊调药,运动固然有帮助,但是脱离了药物与医生的治疗,是万万不可的。
现在想想,当时药物引起的副作用,确实挺痛苦的。嗜睡也好,焦虑也罢,但是最终通过及时复诊调药与锻炼运动,都得到了缓解并克服。
【四】
总结而言,精神疾病与其他疾病一样,如果不接受治疗,是无法痊愈的。该吃药就吃药,不要相信什么自愈论,那样害的,最终还是自己。
已经开始的治疗的小伙伴,万万不要自行断药,治疗过程中,一定要谨遵医嘱,避免不必要的二次伤害。即便最后已经痊愈,如果医生建议你继续吃药巩固治疗,也得继续乖乖吃药,不然复发后病情会更棘手。
吃药的过程中,多多少少都有副作用,面对副作用,要做到及时与医生沟通,不要自己硬抗也不要因此中断治疗。如果有自身有条件的话,可以试着运动运动,也许这会对病情有所帮助。
最后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幸福美满。